青泓

日常躺尸,推荐任性,三月党人,爬墙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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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刷许愿机卷

最近重看了道猴的《至瑰极宏之愿》,这卷我第一遍其实没看懂,场景、视角、时间线切换太频,读起来不顺畅。自然,看完全卷之后,会发现信息丝丝入扣,埋线放线也很漂亮。问题是,要我在这么长的一卷连载期间,顺着阅读进度记住大量碎片断口,云里雾里地等待不知会何时出现的接口拼图,并在拼图出现后马上准确地从记忆里把对应的信息碎片掏出来,太为难人了,初次阅读过程中错失大量主线要素实属难免。

但我仍然很喜爱这一卷,因为姬寻。


姬寻与我关注过的其他角色的最大区别大约在于,早在故事讲述、谜题展开之前,他就已经是个“已完成”的人物了,他是主角的敌人,坏事做尽,必将毁灭。他遥遥走在故事前方,读者沿着主人公的视线追踪在后,零星残迹一点点印证前文的指向,为这指向细细做下注解。

我很难抗拒这种未尽而已完成的故事。

特别是看到老人与三个愿望结尾,意识到此处伏笔时,非常强烈地想写点什么,梳理这一刹那涌来的无数感慨。


-声线管工遇仙-

札与姬寻的因缘是很经典的长生种与短生种故事,他们之间不涉半点浪漫情爱,但自札视角所述的遇合始末,比01与玉音女的往事还要接近志怪作品中的遇仙传奇。

在札的童年,医师便僻居于远离聚落的边郊。他似乎无所不能,天灾在其居处自行消散,死亡在其手中化为生机,不受任何世俗的因果缠绕,也不为一切凡人的悲喜侵扰,总是人们有求于医师,医师接受人们回报的物资似乎并非出于需求,只是随俗。岁月流逝,医师也同一般人那样老死,在札记忆中,这个过程同样笼罩着非同尘俗的离奇之感,比起凡人亡故,更像仙人尸解。

医师的存在略微荫庇了当地的乡民,札因此拥有一段许是比原定命运顺利一些的前半生。待到他将生活经营成就,稳定度日的时候,却又有天上人要来加倍追索他懵懂时蒙受的那点福泽,于是札被奇遇所累,面临灭顶之灾。

在这绝境之中,医师——姬先生从天而降,将札救拔而出,他再一次施展神仙手段,生死肉骨,挽厄难于未发之初。

肉体凡胎是不可能具备这等神通的,姬先生便褪下那具用来混同于普通人的化身,将迥异常人的本相坦露在所有人眼前。


人们敬姬先生而远之,如同敬畏不可测的黑天,尽管他们的畏惧不能左右黑天降下的任何意志。札也一样,他对这异人心怀恐惧,他知道对于黑天一般莫测的神人来说,自己的存在或意愿都微不足道。

但是,那些儿时记忆中绚丽的光斑,屡次获救的侥幸,都给了札一些额外的勇气、信任和信心,而已经几番颠覆的生活则削减了他翻越常识樊篱的恐惧。

札像一只迷途的小狗闯进姬寻的旅舍,在一个随时可以毁灭一切的人身边打转。对于姬寻描述的世界,札连想象都很困难。

姬寻对他的过去了如指掌,对他的未来亦是如此,反之则不然。

姬寻给札的人生铺设一段妥当的岁月,在离去之前,他向札诉说了自己的故事。

他知道札不能理解。


他们之间格差大到了仙凡有别的程度,但在我看来,并不是单方面的施予。我想姬寻从札的陪伴中获得了很多东西,那些他不擅长表述的东西、知识信念无法定义的东西,那些他只能分析但不知如何安放进自己生命的东西。

我不知道姬寻作出那个请求之时,是否理解了札对他的关切之中所包含的同情。

——在年老声线管工辞世前,他即将从肉体需求、伦理约束、对此生的责任与期待中解脱出去的时刻,此刻,札不需再怀着忐忑仰视这位莫测的保护者,此刻,他看见一个如自己般在幽暗广袤的未知中迷途的凡人。

偶开天眼觑红尘,可怜身是眼中人。

他相信,他切愿医师于此实现了全部的愿望。


-妥巴与死秩大盗-

妥巴如同札的反面。

妥巴机敏,好学,主动,遍身棘刺,勇于思考和表达。他不会安于现状,不愿随波逐流。他此生关键节点上存在的重要人物,不是辜负他,就是否定他,或者二者兼有。

妥巴越不幸,就越坚持自我的正确,除此之外,他一无所有。他对姬寻冷嘲热讽,恶语訾骂,他知道这个解救他的外来者并不是善。

但妥巴上了贼船,为了存活下去,实现自身的价值,他帮助姬寻完成的一个个计划,正在否定他曾经坚持的正确。妥巴在言辞上辱骂姬寻越是尖刻难听,越说明他行动上的屈从给自身造成的痛苦。


姬寻看上去不在乎辱骂,也不在乎创伤,全当成一种安抚协作者的资源,当他的计划悖逆对方的价值观和情感体系时,用来调节协作者的情绪,让配合度保持在一个可接受的区间。就算对方其实是受胁迫而只能协助他。

他对待妥巴,就像对待札时一样耐心,循循善诱,有问必答。作为一个无远人,即使是精于谎言话术的无远人,姬寻(或者说0305)内心总有一部分会判定谎言导致低效。在他意识得到的范围内,他不骗自己,在他认为非必要的范围内,他也不骗别人。

妥巴向姬寻问及生命的本质时,姬寻毫不避讳地拿彼此举例,只因这个例子妥巴最能理解,是最有效的说明方式,尽管它必然伤害妥巴的感情。仿佛在以一个引导者的身份,等待一个能与他对等交流的对象。

在这个位置上,他先遇见了妥巴而非朱尔,不能不说是一种幸运。

对于姬寻给出的每个答案,妥巴总是尽力倾听并理解,再从脚下的立足点臧否取舍,他用姬寻提供的透镜窥望他从未得见的宇宙,辨认自己在其中可能的位置。不论他表现得如何尖刻易怒,妥巴具备很强的自控和判断力,他的内在拥有一个能在饱受伤害之后,依旧对这危险的世界怀抱好奇和善意的灵魂。

当这个故事的幕布落下,姬寻没有去拉住妥巴那只表达承诺,或者说友谊的手,他遵循那个最妥当的运算结果,与此生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朋友道别。

当这个故事的幕布落下,我忍不住会假设他们在一个更温和的时空相遇,在那里,妥巴与姬寻或将互为益友。


只是,对于姬寻来说,这样的时空从未存在。

作为追寻向上与变革、力图化不可知为可知的求索者,亲手揭开温室的天幕,赤身暴露在极寒宇宙之中,或许是一种命运。


-第一千零一夜-

令不可知与不可得磨灭于无限历史选择中的终末无限之城,它的光彩如同天方夜谭真实具现。它看上去太像一切神话、理想、信仰指向的最终乐土,它的名字无比贴切。

它达成了朱尔们最初的目标,但这些作业者逃离了这个曾经矢志以求的“美好世界”——任何选项都正确,意味着选项本身失去意义,无限溢出了有限的容器,他们失败了。


与其他人不同,朱尔不承认失败,她在逃离之后依然坚持着想要返回之前的路线上,找到那个导致无限逃离容器的纰漏。她始终相信自己的正确。

面对她的疑问与表述,姬寻是否看见曾经的自己?

朱尔的自信在她对外界的无知衬托下,显得很可笑。但她有一种格外出众的勇敢,会毫不迟疑地向黑暗伸出自己脆弱触角,试探温室之外的不可知,她全力用原有的常识体系去解释反常,试图从中搭起一条可知的通路,这种勇敢背后的支撑物之一,也许便是这种无知的自信——她坚信曾经构成自我的那些本质是坚实的,坚信自己能承担错误的代价,为了最终的正确。

“真正的恐怖需要智慧来辨识”。然而,大多数人的智慧,只能通过经验来淬取。


姬寻得到了这份经验,和大多数人一样,为时已晚。

当不死之猫与死之幻象的友人追逐着美酒与狂欢跃入第一千零一夜的盛大尾声时,而姬寻也在曙光中卸除魔法师的妆容,走进现实的尾声,他的退场很平和,如同在场上时一般无二,用诡辩或折衷安排他力所能及的大小事务,仿佛正要去赴下一场奇幻的演出。但是,在姬寻那用运算线程填满的思想的荒原中,那些童话幻梦无可容身,不复存在。

在实现一切愿望的金铃与惩戒一切非法许愿的执行人之间,姬寻只能直视阴影,交出他后台休眠的线程,他那些为了节约资源而埋藏起来的无效思考,那些层层埋藏的、不能也不必再说的结论:我失败了;我错了。

他曾经坚信自己的正确,这份坚信最终导向了一场不可挽回的破灭,一个最严重的错误。他没有回头。

仅在这个没有生者知见的时刻,他向死者坦承内心的结论:

“我后悔了。”



之前和人开玩笑说,安纳托尔和姬寻都是“失足青年”,其实失足并不能概括我这个古怪的偏好,须得兼备初心本贞兰因絮果、聚九州铁铸成大错、亢龙有悔回头无路这三个特点,才格外叫人扼腕叹息。

——他如此自爱和自负,可见其最后放弃和否定的,并不是对自己毫无价值的东西。

也因此,他偿付债务的时刻,才足够让人动容。那不是在把一个不想面对的负担,随随便便甩给其他人,让别人代替自己去背负选项、赋予价值,而是“我竭尽全力也只能走到这里了,我接受这个结果,但愿它还有可取用之处”。

直到最后,姬寻也仍然坚持着,用他以为的正确去寻找一条或许可能的出路,如果这条路最终无法走通,那他也亲身证否了这个路线——用整个自我的存在意义,为后来者排除一个错误,成为正解到来前被划去的一个选项。

他完全明了自己已走上一条指向毁灭的直路,而犹不放弃一切自赎的行动,对已经无药可救的自己也好,对看上去毫无希望的末来也好,都全力挣扎到最后一刻。不论落在什么处境也向往高处的阶梯,不与泥沼同流的心灵,是他们人性中最打动我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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